日前，中国经济时报接到群众反映，对重庆市彭水县茂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百万吨水泥项目提出诸多质疑。

　　根据记者在专业网站上得到的信息，年产百万吨水泥项目，一般建设期是一年，由于技术进步，最快的建设速度已经缩短至8个月。根据彭水县常务副县长梁清元、茂田集团董事长游兴茂回忆，茂田介入这个项目不迟于2003年4月，到现在，已经3年多了，本报记者到工地上，看到安全帽上都挂着蜘蛛网。

　　这个已经使用了超过1．3亿元中国农业银行贷款的项目（据说最近又有追加）为什么难产？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当地一些干部群众认为，这个项目是一个“假”工程，说是准备一投产就破产的，情况真是这样的吗？一些群众还说，这个项目中，业主和地方政府个别负责人有这样或那样特殊的关系……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展开了调查。

　　鸡肋？

　　主管工业的梁清元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介绍，百万吨水泥项目是彭水县“工业立县”的一个龙头企业。“如果完工投产，年销售额就是3个亿。年产100万吨，1吨300块钱。”

　　游兴茂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这个企业建好后，每年可以为当地增加3000万元税收。

　　梁清元还告诉记者，现在正在修的重庆到长沙的高速公路彭水段，从外面运水泥，加运费是每吨400多元，“而我们的成本约是每吨110元，最多120元，加上运费，毛利率超过100％，还比别人的水泥有竞争力。”

　　这是只下“金蛋”的母鸡啊！

　　但在彭水另外一些人士眼里，彭水百万吨水泥项目却是不折不扣的鸡肋。记者接触到的这些人士，包括彭水县前决策层官员、经委前官员，还有一些在彭水各部门都有这样或那样朋友的消息灵通人士。

　　一位彭水县经委前官员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我们这个地方的煤不行，生产起来就很恼火。硫高了就不行了，含硫量都在四点几到七，挥发份最高最高的也就是十以下。严格来说，挥发份应该在十七以上就可以用于干法煅烧了。有人说，只需要掺部分外地的煤就可以解决问题，我认为这说法不科学，不合格的煤，怎么掺也是不合格。

　　中共彭水县委原副书记、彭水县人大主任张克隐对中国经济时报说：“项目所在地马峰村离县城有10多公里，又不通水路，又不通铁路，只有一个三级公路，离火车站还有30多公里。你想，百万吨水泥项目在这里，而我们煤矿的煤含硫量偏高，基本不能用，沿河其他地方的煤和我们的性质一样，而且储量也不丰富；铁矿还是硫铁矿。2003年上半年，王鸿举市长在彭水宾馆开会，就问过煤的事情。王鸿举在彭水17年，算半个彭水人，他知道彭水的煤炭不能用。”

　　张克隐说，项目上马，每年至少需要从外面运来20多万吨煤、铁矿石、石膏等原料。走水路只能运到彭水，铁路能拉到彭水火车站，运到马峰，还得另加运费；同时，水泥还得往外卖，因为彭水现在的水泥市场供求是基本平衡的，消化不了。往外拉，运费又不少。原本想的是修乌江电站要用水泥，现在乌江电站的坝都筑了100多米高了，根本就没用重庆的水泥，人家用的是葛洲坝水泥厂的水泥。

　　在他们看来，在一个根本不适合搞干法水泥的地方搞那么大一个摊子，非常不可思议。

　　马峰村村民则认为，马峰是个生产水泥的好地方，关键是矿石好，煤掺和掺和也能用。他们就是嫌茂田搞得太慢了。因为每亩土地9000元左右的补偿根本不能维持他们的生计，他们都还指着水泥厂建成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呢。

　　难产？

　　关于这个项目，记者从彭水官方网站上得到一条2003年7月23日的信息：“在彭水县委县政府和各级各部门的大力支持下，项目超常规运转，进展顺利”。

　　记者调查也发现，彭水县委县政府对茂田水泥项目的支持力度非常大、办事效率非常高。按常规，项目完全可能在2004年6月以前投产。何况，这个项目上马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给乌江电站供应水泥，而当时乌江电站早就着手修建了。

　　有人认为，项目久拖不成是因为游兴茂缺钱。可是，近两年，游兴茂名下的重庆主城区的土地储备增加了不少，而且，还在丰都新建了一座四星级酒店。

　　按照预计的100％毛利率也应当是个好项目。即使像游兴茂自己所说的，实实在在投入了6000多万元自有资金，加上累计超过1．5亿元的银行贷款，也等于拿6000万元资金做着两个多亿的利润丰厚的买卖，他为什么不全力以赴，而让一只能生金蛋的母鸡白白耽误了几年呢？

　　在采访中，梁清元和游兴茂都告诉记者，项目受阻主要是由于出现意外、设备迟到了一年引起的。他们指的是2004年乌江航道意外阻断。

　　他们介绍，2004年5、6月份，设备就运到乌江边，因为河道阻断，“设备只能在江边睡觉”。

　　彭水上行，离项目所在地最近的只有万足码头。记者曾到万足码头调查，这是宽仅3米左右、长约20米的一个简易码头。在码头上卸沙的一个船老板告诉记者，他的船曾经给乌江电站运过设备。万足码头是乌江电站项目启动之后由电站方面扩建的，乌江断航之前只能装卸20吨的设备。而据游兴茂介绍，运输中最困难的是一个100吨以上的设备。

　　船老板告诉记者，如果要把万足码头改造成为能装卸100吨设备的码头大概需要半年时间。但当时没有听说有改造这个码头的计划，记者在万足码头也没有看到过扩建的任何痕迹。据记者了解，彭水也没有能够装卸100吨设备的塔吊。

　　游兴茂告诉记者，彭水到乌江电站的公路直到2005年5月份才通车，他们的设备是2005年4月28日开始启运，直到2005年10月份才运完。

　　点火？

　　记者在调查中注意到，就在乌江航道不能通行期间，《2004年上半年彭水经济运行情况》中还提及“2500吨／日新型干法水泥等项目建设进度喜人”。梁清元证实这指的就是茂田水泥项目。在下半年的工作部署中有“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加快2500吨／日新型干法水泥项目建设，确保如期投产……促成茂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在10月份设备安装调试结束，力争春节前生产水泥20万吨”。

　　梁清元说：“这是工作要求。它当时就是推不动了，没办法了。”对于不断变更的投产日期，梁说，“按常规，建设期就是一年。因为交通不行，肯定要调整。应该说我们政府给人家民营企业定时间，是没道理的。但上面也有要求。”

　　“2005年路逐渐通了，可资金出现了缺口。”梁清元说：“整个项目投资1．9亿元，其中银行贷款1．3亿元，自筹资金6000多万元。由于时间拖延，引起一系列费用增加，比如贷款利息，原计划是368万元，到现在为止已经成了1400多万。还有设备方面，多支付了违约金、占地费，每台机器多出100万元。多拖出来的投资总共有3000万元。银行不同意追加贷款，茂田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2005年12月26日，彭水茂田百万吨水泥项目终于宣告主体工程竣工点火。记者两次到项目所在地暗访，村民都表示，点火都好几个月了，没有生产出一两水泥。

　　一位李姓村民笑着对记者说：“火就没点，就是点了火炮和烟花，来开个会。”

　　据李姓村民说，茂田水泥计划点火先后有4次。2005年12月26日的点火仪式，是36元钱一天请村民戴上安全帽在工地“假劳动”。

　　一位跑运输的村民告诉记者，点火仪式上茂田的领导让他去找货车，停在水泥厂工地上。“2个小时200块钱，总共喊了36台车。”他说，“就是点火仪式那一会儿，杂七杂八的开支听说花了十几万。”

　　关于这些说法，梁清元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也曾有人向我反映过‘假点火’情况，我对反映问题的人说，点火不等于投产，而且，什么时候点火不是政府决定的。”

　　至于雇农民“假劳动”，梁清元说，“民营企业能去做这事吗？他要算成本啊。即使搞假点火，那也是民营企业自己的事情，他们要那样做。”

　　游兴茂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点火有几种概念，一般的概念是主体工程竣工，要搞一个仪式，相当于我们修一栋大楼，封顶，这对商家来讲是图个吉利。”

　　从梁清元和游兴茂的表述中看，点火还不光是为图个吉利。

　　梁清元说，点火过后，银行一看，项目差不多了，正准备继续打钱，是2700万元。最后一查，发现了由于拖延时间而出现的3000万元资金缺口，于是要求业主先把缺口填平，再贷款。

　　游兴茂则说，银行的钱是被一封人民来信拖住了的。

　　对于这种人民来信，梁清元认为是软环境的问题，“政府有责任”。

　　游兴茂说，这个项目进行当中有很多特殊性。2004年宏观调控，银行停贷检查很经常。举报这个事情最头疼。去年年底，本来我们项目很好，都建成了，然后一个举报，银行查了几个月，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却把时间耽搁了，每次都这样。

　　说到这里，要交代一个人：

　　2006年10月4日，彭水一个叫涂发科的退休职工因患肝癌去世。他临死还很纳闷：我本来是个干部，怎么就变成职工了呢？

　　涂发科在彭水各个部门有不少朋友，前面提到的人民来信正是他写的。2006年6月底，记者首次到彭水暗访时，涂告诉记者，“我给银监会写了份检举信，所以银监会来查。”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几天前，听说银监部门又到彭水调查了。茂田好像事先得到了消息。他们找人来突击除锈，男的35块钱一天，女的30块钱一天。

　　村民告诉记者，2004年以来一直“下半年动一动”的工程，又动起来了，开始给主体工程的回转窑砌耐火砖。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仅这个工程，最少也得两个月。

　　一位该水泥项目的工人告诉记者，听管理人员讲，茂田水泥项目又得到一笔新的贷款。（怀宗）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